□李丽霞
在我的家乡晋西北,再不会做饭的人,你去他家做客,他也能给你端上一锅热气腾腾的大烩菜,而过年时的大烩菜,更是年夜饭的压轴菜和主角儿。
对于我这个从小就吃大烩菜长大的人来说,虽然离开家乡天南地北生活多年,酸甜苦辣无所不好,可是对大烩菜总是念念不忘、情有独钟。每次探亲回家,假如母亲问我想吃啥,我准脱口而出:“大烩菜”。一提起这三个字,我便早已口舌生津、馋肠百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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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这么一说,有人也许不以为然,认为是故弄玄虚。不就是杂七杂八的菜放在一起炖上一锅么!有啥稀罕!曾经听有位江南美女说大烩菜比起江南的精致小炒,简直难登大雅之堂,俗雅之别,又怎好界定呢,对此只能付之一笑。
在我看来,越是简单粗糙的东西要出彩就越难,要把大烩菜做好是不容易的,而若要吃到一锅正宗的大烩菜,不论你是南北食客,只要正常,也难免会倾倒在小小的柴火铁锅前。
大烩菜的原料确实没什么名贵菜,土豆、豆角、白菜,是这道菜的菜底,虽然简单,却是必须的,而让大烩菜大放异彩的则是烧肉、烧丸子、烧豆腐、烧山药、炸酥肉和当地特有的土豆粉条了,这些要说起可就有讲究了。
烧肉是大烩菜的灵魂,也是最难掌握的。首先要选带皮的上好的五花肉,肉要层层相隔,一层肥肉一层瘦肉,肥瘦相间,把皮毛处理干净后,用刀切成大方块,锅内放入冷水,以没过肉块为准,大火烧开,焯烫至六成熟捞出,然后在锅内放入适量清水,放大葱段、生姜片、八角,再倒入自制的花椒水,大火烧开,文火再煮约15分钟。捞出后用老抽和蜂蜜混合的水,趁肉块热的时候在四周刷上色。另起炒锅把油烧到八成熟,将上色的肉块进行炸制,直到把肉块的四面都炸成漂亮的酱红色即可。
在炸的过程中,翻动肉块可是个技术活,既不能翻得太勤,又不能等得太久,将炸好的肉块放入原来的肉汤中继续煮,直到肉皮表面出现小泡泡时捞出,才算大功告成,这时的烧肉看起来色泽红亮,好像戴了一顶厚厚的泡泡纱的红帽子,而那一层白一层红的肉看起来晶莹润泽,让人垂涎三尺。苏东坡说“早晨起来打两碗,饱得自家君莫管”,他要是吃了山西的烧猪肉,再借鉴些许做法,东坡肉也许就更有风味,他就更自得了吧!
过年时的大烩菜,常常是装进铜火锅里,看着火锅里的汤汁咕嘟咕嘟地冒着小泡泡,各种食材在汤汁里沉沉浮浮,火锅中间的小烟囱冒着袅袅的青烟,一家人开上一瓶杏花村的汾酒陈酿,围坐在圆桌旁边吃边聊,顿时感到“烟火人生,人间值得”,这便是我记忆中儿时最温馨的过年情景了。
在家乡的婚宴上,就算再高档的消费,也缺不了大烩菜。婚宴上的大师傅必定是当地做传统菜肴的高手,而考验他手艺的,便是能否做出一锅让人叫好的大烩菜。大烩菜要在烧柴火的大铁锅里烹制,也是一道特别的乡村风景。在宴席上,那些色香味俱全的精美菜肴,可能会显出东家的经济实力和待客诚意,但据我观察,在餐桌上他们都不是大烩菜的对手。宾客一番举筷尽欢后,往往那些优雅精致的炒菜沮丧地呆在那里,大烩菜却早已实现了光盘计划。
家乡地处雁门关附近,自古崇文尚武,是三班故里、将军之乡,古往今来,这土土的大烩菜,见识过汉时的明月,也经历过唐宋的繁华,不知慰藉过多少戍边将士的思乡之情,鼓舞了多少将士奋勇杀敌的斗志,还养育了德才兼备的历史学家、文学家、《汉书》作者班彪、班固、班昭,品性高洁、才貌双全的著名才女班婕妤,想到此,我竟有些为大烩菜骄傲起来。
大烩菜,是母亲慈爱的目光,是睡梦里暖暖的回忆,是一锅五味杂陈的乡愁。今年过年,我一定回家乡让母亲好好地做一锅让我魂牵梦绕的大烩菜,解我馋瘾,慰我乡情!